小偷与英雄

蒋玲（黑龙江省哈尔滨市）

你猜不透下一秒会发生什么！如果……

他卡住不说了。内心比那房间里的场面还凌乱。

这真是戏剧性的一幕！一点也没按照他的预想，就突然拉开了。

生活哪会由着人的性子！三年前，他就懂了。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和父亲坠崖竟在同一天。那天大的喜悦没有几个小时就被卷入深渊。父亲并没死，但是摔成活死人，瘫痪了。家，总得有顶梁柱撑着。他默默扛起父亲肩上的担子。不过，读过九年书的他不想在瘦硬而贫脊的山窝里讨生活。他要去城市挣钱，给父亲治伤，供弟弟上学。他没想到城市也是冷硬的。城市像庞大机器上的齿轮，一丝不苟的转着，他被甩得晕头转向。刷盘子、送外卖、扛箱包、抬水泥、搬砖头……，能干的活，咬着牙接下来，挣的钱几乎全寄回家。一切似乎还在正常运转。然而那一天工地出事了，老板跑路，小半年的工钱泡了汤。而且弟弟马上要上高中，正经需要一笔钱。

他不知道走进那个房间是预谋还是巧合。没有钱又没工作的那一个月，他像被网住的鱼，东一头西一头的乱钻。有一天，他逛到这个小区，天刚黑。楼上的灯亮成星河，瞬间暖了他的心。后来他习惯到这里逛，仿佛这楼里有一盏灯能驱散心头的寒。无意间，他发现有一对年轻夫妇，每到周末会一同出门。看他们开着车同出同进，他心头竟生出生活如此美好的暖意，当然也有羡慕。

他重新找到了工作，偶尔仍会到那里逛。有时仍能看到那对开车外出的夫妇。他从没想过他们会有交集。

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呢？

弟弟打电话说，母亲腿疼病又犯了，父亲起了褥疮。上高中也要花很多钱，不想上学了。他当时就吼弟弟，你好好给我上学！钱的事，用不着你操心。不过钱的事说说容易。自古不就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之说吗？何况他这个无文凭无特长的山里娃。

秋天就在他的惆怅里走来，脚步比他攒钱的速度快多了。还差一些钱，他知道如果筹不够，弟弟真的会失学。那会让他比死还难受。

鬼使神差地，他去了那个小区。并凭着机灵溜了进去。那房间里的灯还亮着，不过他知道没有人。他眼看着那对夫妇出门的。捣开锁并没费劲。房间里果然没人，柔软的沙发在灯光下欢迎他。只是那时他非常害怕，进门的一瞬间，他意识到自己是个贼了。他羞愧又恐慌，机械地挪动脚步。突然，他听到脚步声，慌忙躲起来。

女的独自返回。她一进门就细着声音打电话，说，过来吧，今晚我没陪他去他家。

他抖成一片秋叶。 想逃，但女主人稳坐在客厅。

十几分钟，女子约的人到了。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，行动却如饿虎。一进门就抱着女的乱啃，还不忘哼哼唧唧地说，你和他真是恩爱夫妻啊，双宿双飞，一点也不顾我的感受。

你自找的！当初你要不那样做，结婚的是咱俩。

女的伤心起来，挣脱男子的怀抱，捶了男子一拳，泫然欲泣。

男子慌了神，一迭声的道歉。女的却抽身进了卫生间，男的也跟了过去。

当水流声大过他的心跳声时，他想夺门而逃。谁料，他发抖的腿还没挪动，男主人怒气冲冲地闯进屋子。

啊，他回来了！女人尖叫一声，又噤若寒蝉。

男主人燃烧的目光射向声源处，大踏步走过去。

争吵，撕打。

他趁乱逃出房门。

啊！你不能杀人，杀人要判刑的。女人尖利的声音绊住他逃跑的脚步。

他折身返回。

玻璃碎片，迸溅的血点，倒在地上的男主人，坐着哭的女人，在挥舞的菜刀下是那么触目惊心。

还有退路吗？他不死我们就得完。斯文的男人狰狞成兽，吼叫着又朝男主人举起屠刀。

他冲过去死命地夺下菜刀，像个英雄。

“我进去想偷拿点东西，没想到遇到了偷情凶杀。都是偷，遇见了也不稀奇。我怕极了，可又不能见死不救，如果……”他艰难地诉说着，警察刷刷地做笔录。他偷窃和救人都被记录在案，将会上演他自己的《罪与罚》。

说到“如果……”，他又卡住了！